宋远程自家知自家事,所以在迎娶了宋刘氏,两人成亲十余载却一直无子之后,饱受煎熬的他,终于选择将事实告诉了宋刘氏。而由于他明白是自已的原因导致自已不但不能留下子嗣,而且也不能让宋刘氏真正尝到当一个女人的滋味儿,做一个女人的快乐,所以心中便也对宋刘氏感到非常之愧疚。所以,他也是有些惧内。明白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,大伙都是长松了一口气,心中却更是感觉怪诞离奇。本以为是一个普通的杀夫案件,却没想到案子背后,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秘密来,让人听了当真是唏嘘不已。闻安臣知道,宋刘氏应该是没有说谎,因为如宋远程这种情况,在明朝其实是非常常见的。明朝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人,想要进宫当宦官,好歹某一口饭吃。比如说,英宗朝的大宦官王振,当初他就是自已阉了自已,而后进宫的。 结案像是这样做的人很多,但并不是每一个都有王振那样的机遇。由于有的人或是阉割的不干净,或是年岁大了,或是由于一些其他什么原因,使得他们虽然把自已给阉了,但是却还是没有能够成功进入紫禁城。这帮人在外面,很是受人鄙夷,而且一般来说,他们要比寻常的男人要弱一些,无论是体质还是离奇。他们这样的身份,这样的体质,要在外面社会生存下去,便格外艰难一些。所以,他们会抱团,会聚集。在北京城中,这一群人有一个专门的称呼,叫做无名白。这些无名白,几乎全部都集中在北京城的外城,他们聚集在一起,躲藏在一些荒芜的区域甚至直接是坟场破庙周边。有的以乞讨为生,有的却是做一些剪径毛贼的没本钱生意,碰到有人路过那里,便一拥而上,讲人家身上的财物抢得精光,有些下手狠毒的甚至还会害命。闻安臣冷笑道:“所以你便和寿春合谋杀了宋远程?”“没错儿,是我杀的,就是我杀的,我对不起宋远程,但我却不后悔!永远都不后悔!”宋刘氏忽然尖声叫道:“是寿郎,是寿郎让我真正知道了做女人到底有多么的快乐,我哪怕跟着他做下这等大事,杀了我的夫君,我也不后悔!他让我成了真正的女人,让我这辈子都没有白活!”她看着寿春,眼中满满的都是深情,痴痴道:“寿郎,我愿意为你去死。”闻安臣叹了口气,许久未曾说话,过了好一会儿之后,他才道:“赶紧招了吧,把细节都说一遍,老老实实的招认,别耍花招,耍花招也没有什么意义?老老实实招了,你们也就不用受什么皮肉之苦了。”宋刘氏这会儿倒是变得非常老实,如闻安臣所说的,把事情的过程都说了一遍。原来宋远程回家的时候,宋刘氏正和寿春在一起,但两人并未在床上缠绵,因为就在宋远程离开之后没多久,宋刘氏发现自已怀孕了,而宋远程回来的这一天,两人正在商量以后该怎么办。正在此时,宋远程敲门了,宋刘氏大惊失色,赶紧让寿春藏起来。只不过寿春并未藏起来,他身手相当不错,用了很短的时间便直接从墙上翻了过去,回到自已家中。而后宋刘氏去开门,开门之后,便扶着宋远程进了屋。而就在两人在刚进房门的时候,宋刘氏忽然呕吐起来,宋远程当时便起了疑心,他自已不能行房事,因此对妻子愧疚之余,也对她看管的格外紧,对这种事格外的敏感。哪怕是喝醉了,反应也是很快。他厉声逼问,甚至更是要对宋刘氏动手。寿春回到自家之后,却又是不放心宋刘氏,于是在两人进了屋之后就又偷偷地潜了回来,藏在窗下。于是便把宋刘氏刻意压低了的哭喊惨叫声给听得清清楚楚。寿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,进厨房取了一把尖刀,便打开门悄悄的摸了进去,一刀就把宋远程给结果了。而后他又对尸体进行了一番破坏伪装,两人又将尸体扔到井中,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,将利斧和利刃用布包着,深埋地下。他们把一切可能存在的证据全部都销毁,这才是放下心来。但宋刘氏聪明反被聪明误,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想着在闻安臣面前演那么一出儿戏。她演的哪一出儿戏,恰巧是让闻安臣怀疑上了她。两人交代完毕,一旁的书吏奋笔如飞,将他们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。至此,这一件轰动秦州的杀夫大案便是水落石出。闻安臣最后问道:“你们两个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两人都是低头沉默不语。“好,既然没什么好说的,那今日便就先这样。”闻安臣轻轻拍了拍桌子,而后对宋刘氏道:“你现下怀有身孕,便就不用关进大牢里面去了,大牢之中,那等地方,也不是你这现在这种怀着身子的人能呆的。这样,本官便接着将你关在你这两日被羁押的地方,至于以后该当如何处置,本官请示过州尊老爷之后,再做计较。”他瞧了宋刘氏一眼,道:“虽说宋远程死后,埋藏尸体,遮掩真相这些事情,算得上是你俩合谋。但实际上,起了谋害宋远程之心,以及真正动手的,就只有寿春一人而已。按照你俩当时所说,你当时正在被宋远程殴打辱骂,但却并未起杀心,也没有跟寿春合谋,商量着该如何暗害宋远程。”“乃是寿春忽然暴起,将宋远程杀死。”“因此这个合谋杀夫之罪,应当算不到你头上,但是通奸罪,以及事后隐匿之罪,却是要算到你头上的。这两项罪行,要说严重,也够严重,但是你未必一定会死。这样也好,毕竟你还怀有身孕,哪怕是给你拖延往一段时日,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杀你,孩子从小也就没了母亲,如此做也未免太伤天和。”宋刘氏盈盈跪下,向闻安臣磕了个响头,道:“多谢大人,只是,罪妇也不想活了,让罪妇随着寿郎而去吧!”闻安臣脸色一变:“你一心求死?”“是,罪妇一心求死。”宋刘氏凄然一笑,看着寿春,眼中深情无限。“你这是何苦?”闻安臣苦口婆心的劝道:“总该为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儿着想。”话一出口,他就觉得格外荒谬,他竟然在这里劝一个一心求死的罪犯活下去。“孩子生下来,我就追随寿郎而去,算了,还是别生下来了,孩儿的父母坐下这等事情来,只怕我孩儿一出生,就要受人冷眼,受人鄙夷,活下来也是受苦,又是何必呢?”宋刘氏凄凄切切的说着。闻安臣竟然是无言以对。而这时候,寿春看着宋刘氏,忽然怒喝道:“闭嘴,我要你活下去,要你把咱们的孩儿生下来,照顾他长大成人!我未曾婚娶,未曾留下子嗣,就要死了,你难道要看着我绝后?”宋刘氏看着他,眼中泪水涟涟,但终归,是重重点头:“寿郎,我什么都听你的。”寿春冲着闻安臣磕了个响头:“多谢大人。”闻安臣叹了口气,道:“你不必谢我。”其实闻安臣说那些话,是有心为宋刘氏脱罪,如闻安臣这等说辞,没什么问题,可以。但要说是宋刘氏跟寿春合谋杀了宋远程,其实也是可以的。也就是说,要杀宋刘氏亦可,不杀她亦可,都在闻安臣一念之间。但她终归有了身孕,闻安臣着实是不想让她死。但对寿春,闻安臣可就不会这样了。他朝着寿春沉声道:“寿春,你先是与他人妻子通奸,而后谋害他人,罪无可赦,难逃一死!”寿春默然不语。闻安臣敲了敲桌子,沉声道:“将他二人带下去,寿春关入大牢,宋刘氏送到隔壁看管,好生招待着,莫要有什么不妥之处。”“是。”下面的书吏衙役齐声应是,而后将这两人带了下去。看着他们被带出去,闻安臣往太师椅上一靠,长长地吁了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