琰每隔数个时辰去宝清泉泡上一阵,其余时间便在草庐中静坐运气疗伤。
江慈按时将饭菜补品送到草庐,裴琰也不与她说话,目光冰冷,还总有着一种说不清看不明的意味。江慈也只是默立于一旁,待他用完,将碗筷收拾好,又默默下山。
裴琰上了宝清泉,“碧芜草堂”中便再无他人,江慈一人住在这大院中,望着满院积雪,看着院子上方青灰的天空,心中一日比一日彷徨无助,一夜比一夜辗转难眠。
这夜,寒风呼啸,江慈惊醒,她披衣下床,依于窗前,望着满院雪光,怔怔不语。
雪夜寂静,廊下的烛光映在雪地上,泛着一团晕黄。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江慈心中静静蔓延,让她想提步奔上山去,跑到那个草庐之中,看看那双笑意腾腾的双眸,哪怕让他狠狠的欺负一番,也心甘情愿;可另一种忧伤与恐惧,又于这衝动中悄悄涌上,让她不寒而栗,瑟瑟发抖。
坠崖的苏颜,中剑倒地的姚定邦,被裴琰一掌击得面目全非的黑衣人首领,满天的火光,以及,裴琰倒下前望着自己的眼神,还有,卫昭冰冷如刃的话语,这一刻,悉数浮现在江慈的眼前。
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这么多事情背后,隐藏的是什么样的真相?这些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?什么是真?什么是假?自己的一句谎言,到底在这件事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?
最重要的是,他,那个只会欺负自己、有着一颗冷酷无情心的他,为何要为救自己而受伤?这后面的真相,又是什么?而自己,为何每次见到他或想到他,便会胸口胀痛难忍,但那胀痛之中,为何又有丝丝欣喜
江慈觉双肩渐寒,拢了拢狐裘,望向辽远的夜空,唇边渐涌苦涩的笑意,难道,这就是师父所说的长大吗?难道,回邓家寨,真的是一个遥远不可及的梦想吗?
融雪天更是寒冷,且山路更为湿滑,江慈纵是轻功甚佳,这日也仍在山路陡滑处摔了一跤。望着被泥水浊污的狐裘,她不由有些心疼,所幸摔跤时她右手撑地,未让腰间的食盒倒翻。
到得草庐,裴琰刚从宝清泉中出来,江慈见他仅披一件锦袍,袍内似未着衣物,带着一股温热的风步入草庐,心怦然剧跳,转过头去。
裴琰嘴角轻勾,慢悠悠地在桌前坐下,淡淡道:“摆上吧。”
江慈不敢看他,将脸转向另一边,摸索着将食盒打开,将饭菜端出来,又摸索着将玉箸递向裴琰。
裴琰望着距自己甚远的玉箸,将锦袍拉鬆一些,眸中笑意渐浓:“这里还有其他人吗?”
江慈回头看了一眼,面上“腾”地红透,手中玉箸未曾抓稳,掉在桌上。
裴琰摇了摇头,拾起玉箸,静静用罢。见江慈仍背对着自己,她身上狐裘下襬处数团泥污清晰可见,垂在身边的双手轻颤,右手手掌处可见擦伤的痕迹。他眉头微皱,冷声道:“你过来坐下!”
江慈心中一阵慌乱,只觉全身上下,血脉筋络之中,苦涩与甜蜜交缠不休,期盼与恐惧恣意翻腾。她慢慢走到桌前坐下,抬眸看向裴琰。
裴琰与她静静对望,黑沉的眸子中看不出一丝喜怒,只带着几分探究,几分沉思。江慈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目光,缓缓低头,却正好望上裴琰胸前,他锦袍微鬆,前胸赤祼,因从温泉中出来不久,仍泛着些薄红,她觉双颊滚烫,猛然站起,疾奔出草庐。
裴琰身子一动,又缓缓坐回椅中,他抚上腰间伤口,望着江慈的背影,目中精光闪烁,眼神复杂。他慢慢靠上椅背,合上双眸。
脚步声响起,安澄在草庐外唤道:“相爷!”
安澄捧着一迭密报进来,拿起最上的一封信函,躬身近前:“相爷,崔公子有信。”
裴琰伸手接过,抽出细阅,良久,眉头微蹙,轻声道:“看来,真是他了。”他站起身来,安澄忙替他披上毛氅。裴琰步出草庐,凝望着雾气腾腾的宝清泉,又望向满山白雪,忽道:“安澄。”
“是,相爷。”
“还记得那年,我们在麒麟山浴血奋战,死守关隘、驱敌数万吗?”
安澄面露微笑:“长风骑的兄弟们,怕是谁也不会忘记的。”
裴琰负手望向空中厚积的云层,轻嘆一声:“只希望剑瑜能熬过明年春天,现在,只有靠他撑着了。”
晴了不到几日,又开始下雪,天地间一片素净。江慈这日自铜镜前经过,停住脚步,长久凝望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,终下定了决心。
她细心备好晚饭,踩着积雪上了宝清泉。天色渐晚,山夜寂静,宝清泉边的长明灯幽幽暗暗,江慈觉自己彷佛踏入一个迷蒙缥缈的梦中,却又不得不醒转,逃出这个有着无比诱惑的美梦。
裴琰正躺于草庐中看密报,见她进来,微笑着将密摺放下:“今日怎么晚了些?”
江慈一愣,见他笑得极为和悦,莫名地有些害怕,为什么,自己的内心深处,会害怕见到他这种笑容,会期望他像从前那样欺负自己呢?
她静静侍立一旁,待裴琰用罢晚饭,看完密报,又服侍他洗漱完毕,犹豫一阵,正待开口,躺于榻上的裴琰忽伸手拍了拍身边:“你过来。”
江慈低头片刻,咬咬牙,抬起头来,平静走到裴琰身边坐下,平静地望向他黑亮的双眸,轻声道:“相爷,我有话想对您说。”
裴琰一笑:“巧了。”他顿了顿,悠悠道:“说吧,相爷我听着。”
江慈忽略自己剧烈的心跳声,快速道:“相爷,您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我也帮您认了人了,我人又笨,留在您身边只会给您添麻烦,没什么用处,不如,您―――”
裴琰冷笑一声,猛然伸出右手,托住江慈的下巴,将她往身前一拉,在她耳边冷冷道:“想要解药,想要离开,是吧?”
江慈想将脸别开,却被裴琰大力扼住下颚,只得直视他隐有怒气的双眸,缓缓道:“是,相爷,我本不是你相府之人,还请您高抬贵手,放过民女。”
裴琰望着眼前如白玉般精緻的面庞,面庞上嫣红的双唇,乌黑的瞳仁,那瞳仁中透出的天真与明净,清俊的眉目间怒意更盛。江慈渐感害怕,往后挪了挪身子,裴琰却缓缓伸手入怀,摸出一个瓷瓶,倒了粒药丸入手心,轻轻掂了掂,笑了一笑:“想要解药是吧,不难。”
他拈起那粒药丸,慢慢送至嘴边,微笑望着江慈,轻声道:“解药呢,要靠你自己来拿的。”说着将药丸送入口中,用牙齿轻轻咬住。
江慈脑中“轰”的一声,浑身血液往上衝涌,她又气又羞,猛然站起,转头就跑。刚跑出两步,膝间一痛,被裴琰掷出的瓷瓶击中,单膝跪落于地。
裴琰伸手将她往榻上一拉,江慈天旋地转间,已被他压在身下。她情急下双手推出,裴琰冷笑一声,将她双手扼住,江慈只觉腕间剧痛,“啊”地张口一呼,裴琰温热的双唇已掠上了她的唇间。
这是一种揉杂着清凉的温热,丝丝清凉自那温热的双唇间不断涌入江慈体内,药丸的清凉,自喉间而下,沁入臟腑。她迷蒙间望向眼前的面容,那清俊的眉目间似有一点怜惜,她的心仿若飘浮在半空,悠悠荡荡,感受着那份怜惜,慢慢闭上了双眼。
草庐外,北风呼啸,草庐内,炭火跳跃。江慈似陷入一个美梦之中,梦中有甜蜜,有酸楚,有幸福,有痛苦,但更多的却是疑虑与不安。
裴琰的唇在她唇间流连,又重重地吻上她的眼,她的眉。他带着泉水特有气息的右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,又沿着面颊划下,轻轻的抚过她的颈,她的胸,轻轻的,解开了她的衣衫。
炭炉中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