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城双桥国际机场才刚投入使用,连灯光都是崭新的,落在浅灰色的大理石上,俩字儿,高级。于舟拖着行李箱走,在柜台值机时,感觉自己像个明星。
嗯……档次有点高,要不还是当帮明星办手续的助理吧。
换完登机牌,时间还早,于舟左顾右盼了一下,在十点钟方向,看到了更适合当明星的那个人。
是苏唱。
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大衣,裁剪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,从头到脚没有扣子,仿佛笃定主人不需要御寒,苏唱本就高,还穿了一双有一点点跟的踝靴,显得更颀长了,还有她的脖子,从漆黑的发丝和大衣中透出来,雪白雪白的,像拢住了旁边奢侈品店的招牌上不近人情的光。
她一手拿着登机牌,在另一手掌心里轻轻地敲,抬头望着二楼。
跟一幅素描似的。
总之于舟没见过这样的人,像是在温柔地命令全世界安静,嘈杂的光影从她眉眼间绕过,但她用睫毛不在意地一落,就没有声响了。
在医院时,她低头玩手机是这样,在机场时,她抬头看店面是这样。
于舟很开心,觉得能在偌大的江城遇见,实在是太有缘份了吧,于是快步走过去,到她背面三两步的地方叫她:“嘿,苏唱!”
苏唱转头,不太惊讶,但看清于舟之后拎了拎眉头,笑了:“这么巧。”
“嘿嘿,”于舟突然就有点i人附体了,晃晃自己登机牌,“对,对,我出差,好巧啊,真是。”
是挺尴尬的,都不熟,打了个招呼,也不知道该干嘛。
还是苏唱眨了眨眼,温和地问她:“去哪?”
“呃,庆城。”
“周山。”
“哦。”
“嗯。”
两个人在略显空旷的机场大厅站着,于舟把手收回来,揣进兜里,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,又觉得不太礼貌,余光瞥到旁边有人在有意无意地看苏唱,想了想,问:“你几点登机啊?”
“还早。”
“哦……那,我也还早。”于舟说。
“哦。”
“嗯。”
我靠。于舟心里淡淡地骂了句脏话,有这么不会聊天的人啊?医院里看着也还好啊,至少,正常吧。
“我打算去肯德基吃个早餐来着,你刚也在看是不是?”于舟灵光一闪,“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机场,不知道怎么上去啊?要不,咱俩一块吃点儿?好巧啊也真的是。呵呵。”
她看见苏唱抬起软软的眼皮,望她一眼:“好。”
苏唱当时没有告诉于舟,自己是在看肯德基店铺外面的视频广告,她想看看会不会播放自己配音的那一版。
一前一后地上电梯,并排着进店里,于舟关切地慰问了一下这位病友的身体情况,你一句我一句的,倒是和谐多了。
取完餐,坐着吃了两根薯条,于舟开始观察对面的人,可乐都小口小口地喝,喝一口抿抿嘴,跟尝红酒似的,可有意思了。
“怎么了?”苏唱察觉到于舟的视线,拿纸巾擦擦嘴角,问她。
“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啊,朋友。”于舟拖着腮,眼睛眨巴眨巴。
“嗯?”
“从我喊你到现在,你都没叫过我的名字。”于舟怀疑,“你还记得我叫啥吗?”
苏唱愣住,无声望着她。
于舟的表情缓慢而精彩,先是将眼皮扩张开,眉毛扬起,然后幅度不大地张开嘴,最后侧了侧脸,把复杂的眼神搁进苏唱眼底。
然后她清楚地看见,苏唱原本波澜不兴的眼底起了不明显的笑意,她弯弯嘴角,声音很轻。
“于舟。”
至于的于,小舟的舟。
于舟当场就起了鸡皮疙瘩。
这还是第一次,被人仅仅叫了个名字,就头皮发麻,耳朵也烫了。
她这才发现,苏唱最让人念念不忘的不是姣好的面容,高挑的身段,或者独特的名字,而是这一把嗓子。
清冽、温润,低音的时候带着小沙砾一样的细腻质感,通常是干脆利落的,但若是她想要意味深长一些,会技巧性地将尾音上挑。原来嗓子里是能抛出小钩子的,晃晃悠悠地垂到你面前,对你说——愿者,上钩。
后来其实有很多人领略过这把嗓音的魅力,但鲜少有人如于舟此刻一般,注视着这只言片语的诞生。
她的嘴角扬起小括号,她的眼里收敛着顶灯的光晕,甚至她说完“于舟”两个字时,还支起右手,食指轻轻在自己耳垂前方蹭了蹭。
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,跟舞蹈卡点似的,卡到了苏唱的声音上。
哈,哈,哈。不知道为什么,于舟当场就想尬笑。
可能是没经历过这种神级场面。
然后她低头,咬住吸管狠吸了一口可乐,泡泡在口腔炸开的时候,她心里也小声喊了一句“妈耶”。
不过这个小插曲,倒没有掀起多少波澜,毕竟,于舟当时是直的。
这么坚定是因为,她在学生时期暗恋过两个“男神”,括号,都以失败告终。
其中一个还和她同宿舍的女神在一起了,于舟心里跟饺子馅儿似的碎了几天,后来再刷朋友圈就觉得他俩怎么看怎么般配了。
她认为自己疗伤能力完全是一流,正如此时此刻,她甚至能帮这位女神室友转发朋友圈投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