舆论愈演愈烈,李薇是第一个崩溃的。
那时俞景二十二岁,正是在绘画方面灵感爆发的阶段。当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回家时,天色已经很晚,而李薇坐在沙发上,没有开灯。她的目光是呆滞的,看见灯光,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,随即又消沉下去。
她好像在得知丈夫死讯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。
在舆论满天飞的时候,李薇也开始出现精神问题,一旦家里有人提及关于俞哲的任何事,她都会精神崩溃甚至出现自残倾向。俞景只好放下自己工作室,开始在家照顾她。
不知不觉中,俞景开始疏远这个叔叔,甚至在后来到了冷漠的地步。
俞景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,在第二声铃响时,听到了那边带着惊喜的声音:“小鱼儿,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?是在那边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吗?”
这声小鱼儿里夹杂着曾经太多的亲密和感情,俞景一时竟有些问不出口。他垂下眼眸,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大车留下的水泥印记:“叔叔,我有个事想问问你。”
俞志最近有些感冒,他喝了口水,压住那阵咳意:“你问,跟我还这么客气。”
俞景放缓语速:“你给我的玉佩,是在哪家店找人打磨的?”
“玉佩……”俞志想了想:“你说我送你那块?”他犹豫几秒:“这送出去太久了,名字我也忘了,只记得是一家老铺子。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
俞景语气平淡:“我好像在那家铺子看到你的照片了。”他又补充了一句:“徐老太太过生日,我想给她也送一块,结果正巧看见那张照片,那家铺子的老板看了一下,的确是他家的玉。”
可惜俞志并没有表露出别的情绪,只是适时的表达了他的诧异和惊讶:“这么巧吗?但是我记得老太太生日已经过了吧?”
俞景:“对,所以把礼物给补上。”
俞志的语气颇为赞同:“你这孩子做事倒是妥帖,老太太从小就待见你,你也确实该多去看望。不过你一提醒我确实想起来了,当时去买那块玉的时候,刚好遇上一个摄影师,铺子老板每卖出去一块玉都要拍个照,你看见那张估计是拍玉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给拍进去了一点。后来我还让那小哥顺便给我也拍了一张。”
俞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:“那张照片您还留着吗?”
俞志:“应该是留着,改天我翻翻相册。”
俞景笑笑:“我还挺想看的。”
俞志连忙答应:“等你回北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!”俞志难得接到他电话,一时之间没舍得挂断:“在那边待的怎么样啊?打算什么时候回来?”
俞景如实回答:“挺好的。回来的日子还不确定。”
俞志就叹口气:“行,我年纪大了,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在想什么。但你要记着,咱俩是亲叔侄,当年的事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怨我的,但怨归怨,家还是要回的不是。”
俞景沉默。
那头兀自说了好一会儿,见他始终没反应,逐渐察觉到他的冷淡,终于也不再出声。
俞景:“那我先挂了,您注意身体。”
想问的事情无果,俞景只好先回学校,刚进校门,遇上中午放学的学生蹦蹦跳跳往外走,看见他主动打了个招呼。
俞景挥手,同时叮嘱:“路上注意看车。”
拎着作业的学生也同他挥挥手:“好!老师再见。”
食堂还有饭菜,俞景也懒得再出去买,干脆去了食堂。阿姨见他来得晚,打菜时特意多打了一勺:“今天学校有红烧牛肉面,俞老师多吃点。”
俞景道谢,端着盘子坐下,刚夹了牛肉往嘴里送,兜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。
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,但俞景很熟悉,因为这就是那个摄影师的号码。
俞景接通电话,先出声:“刘先生?”
那边似乎有些踌躇:“实在是不好意思,刚刚我没想起来你说的照片,所以语气有点冲了……但是我现在想起来了!所以你看……你有没有时间咱俩见一面?”刘诚很快又补充一句:“我现在就在你学校门口。”
俞景有些诧异,但身体比脑子反应的更快:“我现在出来,你稍等一会。”
他把盘子端过去递给食堂阿姨:“抱歉,我有点急事,得先走了。”
阿姨倒是没多说什么,只让他办完事记得买点东西吃。
现在是学生睡午觉的时间,校门口很安静,几乎没什么人。刘诚蹲在树下,手里夹着一根烟,时不时偏头往校门口看。
俞景出来时他赶忙站起身迎上来:“你就是电话里的人吧?”
俞景主动伸出手:“刘先生您好,我叫俞景。”
刘诚有些别扭的握上他的手,眼神躲闪着:“别叫我先生了,我就是一给人打工的,叫我刘诚就行。”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裤兜,从里面掏出一个打火机来:“我点个烟,你照片带来了吗?”
俞景就把照片递给他:“我就是想问问,你对照片里的人还有印象么?”
刘诚接过照片,看的同时嘴里吐出烟圈,他拿着照片的手有些抖:“有点。这照片是好多年前的,是我在摄影馆当徒弟那会儿拍的。那天老板让我自己找素材练练手,我走到一家玉器铺子跟前,那老板看见我手里的相机,以为我是专业的,就说给钱让我拍个照。我寻思着有钱拿,拍就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