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的时候还好好的,拿着车钥匙回来时,就看见小少年抱着膝盖坐在漆黑、长长的裹尸袋旁,眼泪糊了满脸。
织田作之助脚步一顿,往旁边一拐,进了路边唯一还开着的便利店。
他买了矿泉书,把新毛巾打湿后拧干,走过马路,俯身把弥生从冰凉的地上拽起来。
弥生被眼泪模糊了视线,没看清来人。
柔软带着水渍的毛巾倏地盖在了脸上,挡住了视野,他下意识挣了两下。
“别动,闭眼。”织田作之助的声调很平淡,并不是很温柔哄着孩子那一类型,也没有凶巴巴。
但弥生听到是谁的声音,立刻不挣扎了。
织田作之助用两瓶矿泉水轮流冲洗毛巾才擦干净小孩的脸和手。
小孩很乖地站在路灯下,全程低着眼睫,安静到仿若一个漂亮的小人偶。
“送你回家。”织田作之助说。
“……好。”弥生很小声地说:“谢谢你,织田作。”
织田作之助暗暗感慨,难道“织田作”这个称呼真的很顺口吗,怎么无论是太宰、安吾,亦或者是家里的小孩,都喜欢用这个称呼叫他。
胖老板就会老老实实地喊他“织田”。
织田作之助把人送到了家,问他要不要自己帮忙处理擦伤。弥生摇着头拒绝了。
织田作之助没有强求,提点了几句包扎伤口的注意事项,便转身准备回家了。
他是喜欢捡小孩,但不是每个小孩都会捡。
弥生站在玄关,身后是父母冰凉的遗体,面前是曾经活在屏幕里的纸片人,只觉一切都像是一场梦。
虚幻、诡谲、不切实际的梦。
让人想即刻从梦中醒来。
红发男人看了看他的表情,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他好像不应该让一个孩子跟两具尸体独处一夜。
“啊……”织田作之助抓了抓发,不太确定地说:“你会害怕吗?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?”
弥生不想再给织田作添麻烦,何况他此时也不想和自己的父母分开,于是毫不犹豫地说:“不用了。谢谢您,我不害怕的。”
“那是我的爸爸妈妈。”弥生说。
织田作之助微顿,点了点头:“那我走了。”
他又揉了揉少年的发顶,声音微不可查地温和了些许:“节哀。”
弥生低着头,说:“谢谢你,织田先生。”
织田作之助走了,这件事并未在他的大脑中留下多少痕迹。
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,包括他收养来的五个孩子,都是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。
他会心疼弥生,会出手帮他。
但……
织田作之助走过的路太长,见过的事太多,今夜发生的事实在算不上特殊。
他也曾是造成一个个家庭家破人亡的杀手,余生正在为前辈子偿还罪孽。
没有人走的路一定就是正确的,好在一辈子很长,他还有机会去修正。
只有这样,他才能保住拿起笔创作的资格。
织田作之助一直是这样想的。
既然不用加班,那就去p好了,现在去也不算晚。
织田作之助推开小酒馆的木门,里面已经坐着太宰治和坂口安吾,两人中间空了一个位置,是在等他。
一个干部,一个拥有准干部权利的高级情报人员,在等一个只会打扫战场和跑腿的底层成员,说出去大概会让所有港口afia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吧。
那两人中断对话,回头去看他。
太宰治幽幽道:“织田作,我还以为安吾会是最慢的,没想到竟然是你!”
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,埋怨道:“太宰,我也不是次次都会迟到的好不好。你看,今天迟到的换了一个人吧。”
“啊,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孩,去帮了点忙。”织田作之助走过去,自然而然地坐下,接过酒杯。
安吾无奈:“你该不会又要捡小孩回去吧?你已经养五个了!五个!”
“他不是孤儿,还有亲人在的。”织田作之助反驳了一句,随后注意到正中间的摄像机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“照相机。太宰刚刚提议……”
小酒馆中的古典乐静静流淌着,盖住了三人的轻声交谈。
久野弥生在前辈子也不过是个高中生,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四十岁。
但他理智得可怕。
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冷静。
弥生拿手机给远在东京的表叔打了电话,没人接。他又连着打了两个,还是没人接。
——没关系,我可以自己处理后事。
弥生冷静地开始盘算父母的后事要如何操办,他做好了叔叔不愿意接收他这个拖油瓶的打算。
——听说妈妈在出国前还跟叔叔关系很好,出国后两人都逐渐忙碌,联络一天比一天少。两家人本就来往得并不密切,不愿意要一个小孩拖累自己,也是常事。
弥生很理解。
只不过这样的话,家里的存款就要省着点用了。他才十四,出去打零工都会因为是童工而被拒绝。
正当弥生不断盘算未来的时候,电话突然响了。
是武田叔叔的来电。
弥生接了电话。
无形的电波另一端,传来一个男人有些沙哑的大嗓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