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束一手夹烟,一手扶方向盘,连超三台车后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咱商量个事儿成吗?”,沈敬年拽着棚顶的把手目光恳切。
瞬息之间赵束又走位风骚地超了一台车,他目视前方道:“说”。
“虽然这条路没有红绿灯,但是交通规则在我心,司机一脚油,亲人两行泪”
沈敬年盯着仪表盘上的“132k/”,谆谆劝诱。
赵束终于分出心偏头看了一眼沈敬年,他不理解这人为什么这么怕死,“你不系着安全带呢吗?再说还有气囊”。
沈敬年:
一路叮叮咣咣,不知道是哪下颠簸正好搔到了沈敬年的聪明毛,他电光火石间想起刚才那个小男孩的脸,似乎有点眼熟啊
像谁呢?
小男孩面部具有明显的东南亚特征,说明只可能是最近在曼德勒当地见过的人,而且不是相熟的这几位,最起码不是院子里一起住的,是谁呢?
那个马仔!!!!
跟赵束你来我往拉价封包的那个马仔!!!!
一样的宽大鼻翼,一样上厚下薄的嘴唇,一样的矮墩墩身形,就算不是父子也是叔侄!
“你们合伙做扣?”
排除所有不合理答案后,剩下的那个就算再匪夷所思也是正解,沈敬年显然不可置信于这个事实,却坚信自己的推断。
赵束诧异转头,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许,“行啊,不笨”。
赵束的反应几乎等于默认,沈敬年追问:“你在夜市里是故意演给别人看的?”
“不算故意演,那块料子确实是好东西”
“所以你故意去抬价,那就是说这块料子是你家的?”
沈敬年家族几辈经商,比普通人更明白一个道理。要想小富,可以动动歪脑筋,但是要想薪火相传生生不息,还是要守规矩,给人给事都留几分余地。
赵束这种野路子,在沈敬年的眼里,无异于饮鸩止渴。
赵束觉得沈敬年紧张兮兮的样子挺好笑,“你紧张个鸟?!”
“你这种行为你扰乱市场行情了”
“我没逼他们买啊”
沈敬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,“这不是逼不逼的事儿,这是不是,你这么干没人发现吗?”
赵束浑不在乎,单手扶方向盘又给自己续上一支烟,“发现就发现了呗,我家百十来个打手白养的?!”
沈敬年认为自己还是没说到点子上,但是又实在抓不到能够说服赵束的逻辑线。
他想了一路,最终伤感总结:他与赵束的生存法则截然不同。
就好像广东人无法适应川渝的麻辣,川渝也理解不了天津煎饼果子里不加火腿肠。
很多事无所谓对错,也确实很难更改,更谈不上迎合。
转过天赵束看沈敬年实在要闲出屁了,决定带他去后院溜达一圈。
说是后院,实际上是“东来”暂时性的原石库。各个敞口月底都会把a级以上的料子运回来,由技术部逐一筛查是切还是卖。
赵束用指纹锁打开仓库门,里面的情况比沈敬年猜想中要简陋多了,一排排货架子上摆着带编号的光秃秃的石头,比小区的菜鸟驿站都不如。
赵束随手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黑石头递给沈敬年,“皮壳老、肉细色浓、一眼爆灯,糯冰以上,放到市场上合人民币少说150万”。
沈敬年第一反应,“那怎么不切呢?”
他这几天按理说算是休闲度假,本意是好好陪陪赵束,或者说让赵束好好陪陪自己。但习惯于思考的脑袋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,于是磕磕绊绊也被动跟着学了一些知识。
比方说黑石头普遍值钱,拿着坠手的少说也得三十万往上,手电筒怼上像个小灯泡似的就算是极品。
“这种当然不切,直接卖出去省时省力”,赵束把“巴掌大”放回原处,又拿起一块大一些的转着圈对着棚顶的小白炽灯看,“这间屋子里的基本都不切”。
沈敬年也把脑袋凑过去,贴在赵束脸颊边假装看石头,“为什么啊?这块品质也不错,亮晶晶的,为什么不切?”
“切的都是弹跳性大的,估价10万,一刀下去可能涨到100万的那种。没切就已经看到明价100万,我还切它干嘛,万一垮了呢?!”
赵束所叙述的其实是很标准的商人思维,沈敬年完全能够理解。但是他总无法把赵束摆在生意人的位置上,总觉得这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小混子。
“那你不好奇吗?比如刚才那块,你不好奇它切开是是什么样子吗?”,沈敬年不愿意挪开脚步,依然贴着赵束假意求知若渴。
“如果你从小就跟这些东西生活在一起,每天每天都在研究,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指着你,你也不会好奇了”
赵束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往前走,声音混着青草独特的甘冽香气飘进沈敬年的耳道。傍晚的夕阳把赵束劲瘦的身形拖长到瘦削,连同灵魂一起伏在曼德勒这片棕红却炙热的土地上。
中秋节前一晚,赵家小食堂。
赵启亲自给沈敬年盛汤,并且告诉他明天上午10点办中秋家宴,让他一起来。
短暂的讶异后,沈敬年连声答应。
第二天上午,沈敬年掏出随身带的全部家伙事儿,尽心尽力认真梳洗了一番,360度无死角照过镜子之后才敲响赵束的房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