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魔眼中红光陡然大盛,魔息涌动之间,筋骨发出极为刺耳的格格声。龙血在他的经脉之中沸腾,周身热浪澎湃汹涌,几乎喷到他们每个人面上来,那种不合常理的高热扭曲了空气,也模糊了他们的视野。
“今日我就要让你们知道,胆敢冒犯真龙的代价!”
伴随着这声怒吼,烈火如海啸山崩一般直直扑向白飞鸿他们!
荆通冷笑一声,竟也分毫不退,杜恶剑上辉光大盛,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目。那艳阳般的剑意灼灼烈烈,居然一分一毫也不输给敖焱所喷出的火光。荆通拔剑相迎,随着诛邪剑意与烈焰对撞,洞窟轰然倒塌,这冲天的火光剑意,竟是硬生生在大山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来!
山岩与砂石隆隆而下,待得尘埃落尽,白飞鸿方才看清,站在那里的已不再是先前的玄衣男子,而是一条通体玄黑的黑龙!
漆黑的魔息随着巨龙的吐息,如黑色的火焰一般燃烧着,纯粹至极的龙血散发着惊人的高热,仅仅是盘踞在那里,便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,白飞鸿几乎有一种自己正在被灼伤的错觉。
她也见惯了云梦泽的龙形,但与年幼的白龙相比,那黑龙的体型更加庞大,一座山几乎都放不下它。黑龙周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疤,隐隐可见火星一般的血痕,却也因而显得更加危险。
现在,那猩红的巨眼,正死死的盯住了他们。
“诛邪剑意。”龙的声音如同雷鸣,震得大地都在嗡嗡作响,“你不会以为凭着这点伎俩,就能将我怎么样罢?”
荆通面上怒意更甚,声音却越发冷静了下来。
“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”他沉声道,“万年之前,便是你在此地施云布雨,兴风作浪,迫使当地的百姓献上童男童女供你取食,又要他们送上妙龄少女与你为妻,闹得民不聊生,怨气冲天。云家先祖方才来此擒你,将你押下锁龙井,试图教化于你。没想到几千年过去,你不仅不思悔改,反倒故技重施!”
黑龙从鼻腔中“哼”了一声,似乎是在不屑嗤笑。
“神川所流经的地域,都是我的领地。我要领地上的凡人献上一些祭祀和新娘,又有什么不对?”黑龙理所当然道,“我可是龙,我要什么,你们便应当奉上什么!居然因为这等小事关了我几千年,本就是你们的不是!”
“冥顽不灵,无可救药!”荆通剑锋一转,对准了昔日的河神,“我最后问你一次,先前那些魔修送来的人在何处!将那些姑娘与孩子交出来!”
“谁知道?”天魔不耐烦地往他们脚下扫了一眼,“每次吃剩的我都直接丢给他们,总不过就是混在那里,想找谁你自己翻去,别用这种小事来烦我!”
荆通尚未做声,江天月面色已是一变。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,看着如碎石砂砾般铺了满地的骨殖。
荆通的目光如冻透了的寒冰。
“孽龙,纳命来!”
铺天盖地的剑光之中,黑龙盘起庞大的身躯,面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。
“做得到就来试试看啊!”
荆通与天魔打的那一场, 当真是昏天暗地、日月无光、地动山摇……两败俱伤。
诚然,荆通的确是当世剑修中数一数二的强者,诛邪剑意更是刚猛至极, 便是烦恼魔生受了他三剑, 也不得不败走昆仑。
但天魔到底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。无论他看起来有多蠢, 龙终究是龙。龙鳞坚硬超过任何甲胄, 龙爪锋利超过任何刀兵。龙身庞大,完全舒展之时, 便是一座山岳也放不下。凡人纵使修炼千年, 也难以与真龙的气力相提并论。
诛邪剑意专克魔息, 天魔拿诛邪剑意毫无办法。同样的,荆通一时之间也无法将真龙斩于剑下。
一人一龙鏖战许久,以荆通斩下魔龙一爪,天魔捅伤荆通侧腹而告终。
任性的魔龙丢下一句“烦死了,不打了!”, 便一头扎进暗河之中, 眨眼之间便消失了身形。
暗河水流湍急,水下情势更是莫测。考虑到龙族一向善水, 白飞鸿与江天月资历修为尚浅, 修为最强的荆通又负了伤……白飞鸿几人说服了荆通放弃入水追逐, 暂时撤回了钱家村。
一行人受到了钱家村人的热情款待,村长更是将自己家最好的房间让了出来,供他们几人休息。
花非花几人也闻讯赶来, 常晏晏一看到荆通的伤势,便露出吃了一惊的模样。
“谁能把荆真人伤成这样?”她仔细检查着荆通的伤口, 微微蹙起眉来,“这个齿痕……他难道是同十几只野猪妖打了一架吗?”
“我倒宁愿跟十几只野猪妖打架。”白飞鸿坐下来, 长长地叹了口气,“是天魔。”
“天魔?”戴鸣眼睛都瞪圆了,“难道是四魔之一的那个天魔——”
江天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。
“这不应该啊……”戴鸣惊得站都快站不稳了,“这种大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小山村?他都不觉得掉价吗?”
“我倒觉得,他出现在这个小山村还挺正常的。”花非花倚着门框,说出了他们先前调查的结果,“我们从村里人那儿打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老黄历——比如说,这个村子过去并不叫钱家村,这里也并不是一座山,而是一条河。”
他笑了笑,只是眼里却没有分毫笑意。
“要是我们再细心一点,在来之前,同这附近的人打听一下,就能知道……这个地方原先叫南麓海子,意思是大山南侧的湖泊。万年之前,神川流经于此,河里的孽龙兴风作浪,搅得方圆千里不得安宁,若不及时送上祭品供奉,孽龙便会降下暴雨,兴起洪水,漫灌农田,溺死住民。”
花非花看向白飞鸿。
“后来孽龙为仙人所擒,万年之间,沧海桑田,曾经的海子变成了山谷,丰饶的土地让人逐渐定居于此,也渐渐忘却了那些旧事,只有传说的些许片段,经过老人们的口耳相传,还残留了下来。”
他抬起手来,遥遥指了一下后山。
“那个‘三姑子洞’的传说就是如此。”花非花唇边泛起一丝微微的冷笑,“如果我猜得没错,那个洞窟原本就是黑龙的住所,所谓的‘姑娘落洞’,也就是人们向他献上新娘的仪式。‘落洞’……这两个字用得倒真是妙不可言。”
花非花侧过头,稍稍眯起眼来,面上的笑里渐渐多了一丝刻薄,与一丝隐秘的恶意。
“人还真是有意思。明明是自己害了人,倒过头来,却要说她们是‘自愿’。时间久了,自己也真的忘了是怎么一回事,原本是残酷的祭祀,如今倒成了一种喜庆的仪式——庆祝女子自愿永不嫁人。”
“你心情不好吗?”白飞鸿看了眼花非花,只觉得他面色不是太好。
“不,只是有点羡慕罢了。”花非花又笑了一下,眼神却暗了一暗,“像这样的事情,不管看几次,都觉得……他们记性这么差,我真是羡慕极了。”
白飞鸿刚想说些什么,便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了。她朝那儿望去,正好见到阿玉站在那里,她手里端着一大盆热水,迎着一众人的目光,顿时有些局促起来。但她到底不是忸怩的性子,很快便抬起头来,说出了自己的来意。
“是这样的,我听说你们要热水,我便烧了热水送来。”她抬了抬手里的大木盆,“一盆够吗?要不要我把灶上那一锅一起端来?”
常晏晏忙走出来,伸出双手去接:“谢谢,是我要的热水。荆真人的伤口需要处理,有热水能好办很多。这位姑娘,这一盆已经够了,交给我就好。